小報亭散文

　　2005年7月19日，天空沒有一絲云彩，烈日像火球無情地炙烤著大地。一臉汗水的我路過旭登公司時，看見幾十人排著長隊站在廠門口等著面試。

　　我不曉得這家公司的待遇怎么樣，就厚著臉皮向廠門口的那家報刊亭的老板打聽情況。老板是位50左右歲的阿姨，個頭矮小，十分熱情。她張嘴就說：“小伙子，我不騙你，這家工廠好得很！工作不累，每天加班3個小時，吃飯不扣錢。老板是個菩薩心腸，端午節(jié)給員工發(fā)粽子，中秋節(jié)每人一盒月餅，只要是轉正的員工，還有幾百塊的過節(jié)費。更叫人眼熱的是，每年年底，還有一兩千的年終獎！小伙子，抓緊去排隊，晚了就沒機會啰！”

　　我來不及說聲謝謝，扭頭就跑，排在隊伍的最后面。廠里只招兩個人，可我還是萬分幸運地走進了旭登公司，分在金箔倉，忙些抄抄寫寫收收發(fā)發(fā)的事兒。金箔倉每晚加班到八點，下班后，我顧不上歇息，一臉汗水地跑去工廠旁的報刊亭，向那位熱心的阿姨說聲謝謝。阿姨還記得我，我一走近，她就笑著說恭喜你呀，進了家好廠，在里頭要好好干！我不停地點頭，在他鄉(xiāng)漂泊的漫長歲月中，這可是我頭一次聽到這么親熱和關懷的言語，猶如冬日暖陽，溫暖著我那顆孤寂而無助的心。

　　我在忙亂而苦累的打工日子里，堅持寫作和閱讀，不管是刮風下雨，還是嚴寒酷暑。我花了1快錢，買了份《深圳特區(qū)報》，坐在報刊亭旁邊的椅子上，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。還沒看了一半，阿姨就輕聲細語地說明天還要上班，回去早點睡覺。這話是多么的親切和熟悉呀，就像母親在我身邊，親口說的一樣，我聽話地站直身子，往廠里走去，幸福的淚花頓時在眼眶打轉……

　　我每天晚上都會去那家報刊亭買一份報紙，阿姨總是問我干得開不開心，飯?zhí)玫娘埐撕喜缓衔缚�，有沒有工友欺負。最后，她還說要碰上什么困難，就給她說，大家都在外面混飯吃，是同命人！有時，加班晚了，阿姨一見我就說別心疼錢，要買點夜宵吃，沒錢就在她那里拿。當天的報紙買完了，我心里頭落空空的，就像缺了點什么，一點也不是滋味。對呀，我每個月放三十塊錢在阿姨那里，請她每天幫我留一份報紙。當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訴阿姨時，她哈哈大笑起來，搖著頭擺著手說：“這不是我?guī)湍�，而是你在照顧我的生意！不過話說回來，你剛進廠，還沒發(fā)工資，身上的錢也不多，報紙我給你留著，發(fā)了工資，你再把錢給我�！蔽覜]答應，把錢塞進阿姨的口袋里，就跑開了。阿姨急得跺著腳大聲喊：“你太見外啰，你就把阿姨當外人，阿姨就喜歡你這樣上進的小伙子！”

　　中秋節(jié)，廠里發(fā)了一盒月餅，我舍不得吃，給阿姨送去。她死活不接，來來回回推讓著。我嘆了嘆說：“阿姨，在這個地方，我也沒個熟人，就一直把你當成親人。這大過節(jié)的，也沒錢給你買什么像樣的禮物。這盒月餅，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，無論好壞，你得收下！”阿姨把月餅緊緊地摟在懷里，當寶貝似的。她那飽經滄桑的臉上，洋溢著幸福的光澤，昏花的老眼，掛滿了點點淚花。阿姨用衣角擦著雙眼，激動地大聲說：“孩子，你這么說，阿姨就收下了。我也沒值錢的東西給你，就幾本雜志，封面掉了，賣不出去，當垃圾賣掉又不值錢，送給你！”我興奮得跳了起來，雙手接過那幾本雜志，一連說了幾聲謝謝，就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……

　　在漫長的打工旅途中，身心俱疲的我害怕冰冷的床沿，渴望有個溫暖的懷抱！那個春暖花開的季節(jié)，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，月亮露出了羞澀的笑臉，醉人的夜風輕吻著我的臉頰，耳邊響起了歡樂的節(jié)拍。就在廠門口的那家報刊亭，阿姨興奮而激動地告訴我，說她想給我介紹女朋友，那女孩吃得苦，心疼人，是過日子的人。我一五一十地說，父親不在世了，母親身體不太好，我身上沒有一分錢的存款，不忍心讓女孩跟著我吃苦受累，等條件好一點再說吧。沒想到阿姨拍著胸脯，斬釘截鐵地說，一個人，窮不怕，就怕懶！在深圳這個地方，角角落落都是瓶瓶罐罐，撿垃圾也過得去日子！你放心，那些虛虛假假的女人，我看不上，也不會介紹給你的。在阿姨的幫助下，我認識了湖北的小雨，她單薄的身段柔弱得讓人心疼，修長的瓜子臉掛著淡淡的笑意。我們初次見面，一點也不覺得陌生，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，在報刊亭的椅子上，彼此敞開心扉，聊起了手頭的工作，談到了各自的理想，還講起了老家的親人……阿姨在一邊捂著嘴笑，臉上樂開了花。

　　第二天一見面，阿姨張口就說，那女孩挺喜歡你的，可她家就兩個姐妹，姐姐成家了，她要你去湖北照顧父母。說句心里話，我也深深地愛上了善良而單純的小雨，情愿為她付出一切，甚至寶貴的生命，可我卻不能滿足她提出的這個條件。我是家中的長子，父親在臨終前囑托，要我一定照顧好體弱多病的母親，照顧好年幼無知的弟弟，再苦再累，也要把這個家支撐起來！我眼前仿佛浮現(xiàn)出生養(yǎng)我的小山村，村前的那座小橋上，母親在深情地一聲聲呼喚著，呼喚著我早些回去……我在阿姨的'面前，放聲哭了起來，為我那剛剛開始的甜美愛情。阿姨明白我的苦衷與無奈，她嘆了口氣，點著頭安慰我，也別太難過，碰上適合的，阿姨再給你介紹。

　　我每天在干著同樣的活，讀著在阿姨那里買的報紙，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重復著。4月份的一天晚上，我仍舊去廠門口的報刊亭買報紙。和以往不同的是，報刊亭里空空蕩蕩的，阿姨一手拿著一份報紙，一手在抹眼淚，像有什么傷心事。阿姨把手中的報紙遞給我，哭著說，這條街要修人行道，明天報刊亭就拆掉了……在這里賣了十幾年的報紙，這條街，這街上的一棵棵樹，一家家工廠，一間間房，我都熟得很，這里就是我的家……孩子，你看不到我賣的報紙啰，一想到這些，我這心里頭就像有把刀在割……你要照顧好身子，找個女孩子好好過日子！你給我30塊錢，可只在我這里拿了15份報紙，我還找你15塊錢。

　　我沒接阿姨的錢，捧著臉流著淚跑開……

　　我明白，人的一生，有苦又甜有聚有散。我會記住阿姨的話，好好工作，好好生活！只是每次進出工廠，我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廠大門旁的報刊亭，想起了那位賣報紙的阿姨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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