虱子和虼蚤散文
我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冬天,鄉(xiāng)間沒有洗澡堂。我們?yōu)车娜藷丛钃膬鰶霾徽f,還舍不得燒柴禾,因此,很多人都是一冬不洗澡,任破爛棉衣里長滿虱子和虼蚤。
我肚皮癢時,伸手準能摸個虱子,或虼蚤。如果摸的是虼蚤,我立即掐死它;如果摸的是虱子,我留著把玩。我最好捏著虱子頭,對著太陽照著數(shù)它有多少條小細腿,瞅它肚子,有的是一小丁點兒血紅,有的是一小丁點兒模糊陰影。也有肥大的虱子,我把它想象成是母虱子,肚子里懷著小虱子,給它改名叫“老母豬”。
虱子虼蚤寄生貓、狗、豬、牛、人體身上,繁殖可快,它們喜歡生活在腌臜的環(huán)境。除了吸血,虱子虼蚤爬行蹦跳時,也讓我癢得忍無可忍。癢,讓我盼望菱角早點兒長葉,開花(沒有日歷表,菱角長葉開花說明夏天來了)。
夏天到來,藍瑩瑩的天空下,水咕嚕溝、塘、湖、堰、河,滿是清粼粼的水,都是我們?yōu)橙说奶烊淮笤。我們勤洗澡,勤換衣裳,肉體衣裳都洗干凈了,虱子虼蚤也就沒了生存之地。
深秋,我和伙伴玉霞經(jīng)常上田畈撿柴禾,搞冒汗了,就蹲塘坎下用涼水洗澡,總想在冬天來臨之前把身子洗干凈,以免長虱子虼蚤。洗澡過不了半天,我就該一會兒發(fā)燒,一會兒發(fā)冷。
六奶道:“三兒,八成兒是在田畈碰著鬼了,你問她那一小捆兒蒿子是在哪個老墳坡砍的……”四奶道:“三兒跟國文那個二妮子一樣,都是發(fā)高燒,我瞧著她兩個像打皮汗,搞坨兒生姜、一把蔥須子,配紅辣椒剁剁,煎熬咸水把她喝了,再用被子捂緊,發(fā)一場大汗就好了!彼哪套詈糜眠@個土方法治我的病,一治一個準。
冬季,暖陽下,我好跟著灣里的爺爺奶奶蹲避風墻下曬暖兒,聽故事。我們曬暖和了,虱子虼蚤都好活動,身上就會發(fā)癢。我躲在奶奶們跟前先把肚皮撓了,再和奶奶們輪換著撓脊蓋,奶奶們那干裂粗糙溫暖的手在脊蓋上摩擦著可止癢,可得勁兒。有時,我們把棉褲捋上大腿,連吐幾口唾沫來把那些凝固在膝蓋上的'黑色污垢泡漲后慢慢扣掉。
爺爺們脊蓋癢急了,就靠著墻頭子可勁兒擂。小胖妮的爺爺肚皮癢極了,當著我們的面就把棉褲腰翻過來捉虱子,逮虼蚤。他不管捉著虱子還是逮著虼蚤,都填嘴里用牙狠勁兒咬死,再朝地上“呸呸”。我瞧著他那殘缺的大門牙板子沾染著絲絲點點的紅血,有點兒反胃,發(fā)惡心,就朝回跑。
瞧著父母不在家,就把大門插上,蹲太陽下把小破襖脫下來捉虱子,逮虼蚤。虼蚤比虱子智商高,特別狡猾,不容易逮著。即便逮著虼蚤,它栗棕色的皮殼光滑堅硬,也不好掐死。稍不留神,虼蚤就會蹦著逃得無影無蹤。惹急了,我就學小胖妮的爺爺,把虼蚤塞嘴里用牙咬死,再吐出來,既不反胃也不惡心。
我在小破襖的針線縫兒里捉著可多大肚子虱子,兩個大手指甲對著它肚子狠擠,發(fā)出輕微的脆響聲,指甲上就會染上一丁點兒鮮血。還有乳白色的蟣子,只要用兩個大手指甲對著擠,也會發(fā)出輕微的脆響聲,指甲上沾染著一小丁點兒乳白色的粘液。
身上癢,頭更癢,我把頭發(fā)辮子抖開,抓撓頭皮,太陽把頭上的虱子曬得亂翻亂滾,虼蚤亂跳亂蹦。我越撓越癢,癢得難受極了,就會找二姐,道:“你在我頭上捉十個老母豬,我在你頭上捉十個老母豬!倍阒灰饝,我就會祈求道:“好二姐,我癢得受不了,你先給我捉吧!等會兒我給你捉十二個,再饒你兩個老母豬好唄?”二姐就會在我頭上扒著捉老母豬,她捉一個數(shù)一個,我想賴一個都賴不成。二姐把老母豬放我手心,我就用指甲把那些老母豬狠勁兒地掐死。
老貨郎膀和星的衣裳破得滴流撘掛,肩挑兩個大竹筐,筐子裝滿小百貨,他經(jīng)常搖著波浪鼓來我們?yōu),吆喝道:“紅頭繩綠頭繩,一分錢一尺,一毛錢一丈,扯一丈,拋半尺哈!拿長頭發(fā)辮子,爛麻繩頭,破鞋底子來換糖豆兒,換針頭線腦兒;拿老腳(鱉)魚殼子,雞胗子,酒瓶子來換扣子、繃針、虱子藥虼蚤藥嘞!要有盡有,都來看一看瞧一瞧,東西不好包退包換……”
?我重復著膀和星那句“虱子藥虼蚤藥,”非得纏著二姐把墻窟窿兒那四個存放多年的大腳魚殼子掏出來,再找一大把破麻繩頭,都拿給膀和星,換了一錠兒比粉筆稍粗稍短的虱子藥。二姐拿著虱子藥先在我頭上快速擦一遍之后,要我為她擦一遍,頭真的不癢了,要不了一個時辰,頭又開始癢。二姐道:“三兒,剛才咱頭不癢,估計是那些老母豬都被這藥臭味兒熏暈了,快蹲下,咱們再來擦一遍藥,把它熏暈了,用篦子把它篦下來!痹炯毭艿捏髯育X斷的斷,掉的掉,比破木梳還糟糕。二姐在我頭上篦兩下,不見篦著老母豬下來,很可能都成了露網(wǎng)之魚。
我和二姐燒兩大鍋熱水,用開封生產(chǎn)的矛盾洗衣粉洗頭,把枯草一樣的黃頭發(fā)毛洗得光溜溜。我瞅著洋瓷盆里漂著可多死了虱子虼蚤的尸體,頭不癢了,真得勁兒。
鍋門口的柴禾沒了,害怕父母回來會挨打,我和二姐拿著簍子、扁擔、鐵鍬,上北畈老墳坡鏟草皮。
乾坤流轉,氣象更新。
我們早已不燒柴禾和煤炭了,我們燒電和燃氣;我們累了臟了,可以隨時洗浴,換上干凈的衣裳,再也瞧不著虱子虼蚤的影兒了。
稀罕的是中國首領讓我們瞧著更大的虱子虼蚤,他捉的虱子,逮的虼蚤,有男有女,有大有小,有肥有瘦,有名有姓。這些虱子虼蚤吸食國家的血,吸食老百姓的血,個個中飽私囊。虼蚤還是比虱子狡猾,它動作麻溜,卷款潛逃到國外,令人憂心,不能不捉不逮。首領捉的虱子,逮的虼蚤,跟我們?yōu)车娜俗降氖,逮的虼蚤生活習性差不多,不同的是,首領捉的虱子,逮的虼蚤,個個都是高學歷,高智商,高在過于精明。
我們?yōu)车娜俗绞,逮虼蚤,早已成了我浴身洗心時追憶的舊年景。中國首領捉的虱子,逮的虼蚤,大快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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