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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先生的情懷與哲學(xué)思想
作為出身于寒微之家的一代文化巨匠蘇東坡,早在幼年時期就確立了民胞物與的價值理念,終其一生蘇東坡始終秉持為民請命、兼濟(jì)蒼生的民本情懷與人文情結(jié),在其起伏漂泊的宦海生涯中尤顯珍貴。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東坡先生的情懷與哲學(xué)思想,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。
東坡先生的情懷與哲學(xué)思想
蘇軾在中國文學(xué)史上,是濃墨重彩的一筆,其文自然與雄放并存,其詩充滿著對社會、對人生的思考,其詞更是在以前的內(nèi)容形式上開拓出新的天地。
宋神宗熙寧八年,蘇軾任密州知州。有一天,他在郊外出獵,回來之后感受頗多,于是寫了一首詞:
江城子密州出獵
老夫聊發(fā)少年狂,左牽黃,右擎蒼。錦帽貂裘,千騎卷平岡。為報傾城隨太守,親射虎,看孫郎。
酒酣胸膽尚開張,鬢微霜,又何妨。持節(jié)云中,何日遣馮唐?會挽雕弓如滿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這首詞歷來為人稱道,蘇軾自己也頗為得意。他還讓東州的壯士們扺掌頓足而唱,配合著吹笛擊鼓的節(jié)奏,場面頗為壯觀。他在給朋友的信中這樣說:雖無柳七郎風(fēng)味,亦自是一家,呵呵。柳七郎就是柳永,柳永的詞在當(dāng)時風(fēng)靡一時,較為婉約,而蘇軾這一首詞洋溢著他希望馳騁疆場、以身許國的豪情壯志,充滿了進(jìn)取的精神、遠(yuǎn)大的理想、博大的胸襟,富有激情。這種高昂豪放的精神,在當(dāng)時是少有的,可以說是開創(chuàng)了豪放的風(fēng)格,因此蘇軾說自成一家。
蘇軾是用寫詩的那種胸襟和懷抱來寫詞的。他將生活中的任何一種情意或胸襟意志寫進(jìn)詞中,并透露出一種超然曠達(dá)的哲理意境,由此在中國詞史上占據(jù)了極其特殊的位置。
宋神宗元豐五年,是蘇軾貶居黃州的第三年。一天,蘇軾與人一同去沙湖,但是路上下起了雨,他們沒有雨具的就顯得很狼狽,唯獨蘇軾不覺,后來天晴了,蘇軾有感而發(fā),寫了這樣一首詞:
定風(fēng)波
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風(fēng)吹酒醒,微冷,山頭斜照卻相迎。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(fēng)雨也無晴。
表面上寫的是下雨,實際上是一種人生的哲理。莫聽二字點明外物不足縈懷,透露一種定力和持守,明寫遇雨,暗寫他面對人生中遭遇的打擊與挫折時表現(xiàn)的一種境界;厥滓痪涫屈c睛之筆,道出他從大自然微妙的一瞬獲得的頓悟和啟示,呈現(xiàn)出一種達(dá)觀的、超然的、哲理的情思。
元豐六年,張偓佺也謫居黃州。關(guān)于張偓佺我們知之甚少,不過蘇軾顯然挺喜歡張偓佺,也算是志同道合。當(dāng)時他還曾與張偓佺一起夜游,兩人在庭院中散步,看月光皎皎,松柏投影水中,發(fā)出感慨:何夜無月?何處無竹柏?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。(《記承天寺夜游》)
張偓佺在住所旁長江邊造了一個亭子,作為陶冶性情的地方。蘇軾名之曰快哉亭,并寫了一首詞贈予張偓佺:
水調(diào)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
落日繡簾卷,亭下水連空。知君為我新作,窗戶濕青紅。長記平山堂上,欹枕江南煙雨,杳杳沒孤鴻。認(rèn)得醉翁語:山色有無中。
一千頃,都鏡凈,倒碧峰。忽然浪起,掀舞一葉白頭翁?靶μm臺公子,未解莊生天籟,剛道有雌雄。一點浩然氣,千里快哉風(fēng)。
這首詞有寫景,有議論,也有抒情,有一種大氣凜然、精微超曠的精神境界,也有一種雄奇奔放、推倒豪杰的氣勢風(fēng)格,還寄寓了他對人生的探索。一點浩然氣,千里快哉風(fēng),只要胸中充滿正氣,就能在任何境遇之中泰然處之。
這兩首充滿豪氣與達(dá)觀的詞,都是蘇軾在貶謫期間所作。蘇軾一生,經(jīng)歷多年宦海風(fēng)波和人生曲折,感受到人生的無奈,但我們也看得到,他并未否定自己的人生,而是保持著一種頑強(qiáng)樂觀的信念和超然曠達(dá)的態(tài)度。
顧隨先生講,要使詩歌的生命擴(kuò)大,有兩個途徑,一個是人事的擴(kuò)大,你關(guān)心的東西越廣,你作品的生命也就越豐富、越深厚。比如說杜甫,他的詩寫出了現(xiàn)實生活,飽含對人民疾苦的憂心,被稱為詩史。另一個是對自然的融入,當(dāng)你與自然一樣廣大,作品的生命也就大了。蘇軾正是如此。
蘇軾在黃州時,曾幾次游覽赤壁,并寫下了兩篇《赤壁賦》,還有這篇被稱為古今絕唱的《念奴嬌赤壁懷古》。
念奴嬌赤壁懷古
大江東去,浪淘盡、千古風(fēng)流人物。故壘西邊,人道是、三國周郎赤壁。亂石穿空,驚濤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畫,一時多少豪杰!
遙想公瑾當(dāng)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(fā)。羽扇綸巾,談笑間、檣櫓灰飛煙滅。故國神游,多情應(yīng)笑我、早生華發(fā)。人生如夢,一樽還酹江月。
這首詞一開篇,就是一幅上下幾千年、綿亙數(shù)千里的宏大畫卷,在構(gòu)筑了這樣一個浩渺的時空框架中,他又由古到今、由大到小、由天地到個人,發(fā)出人生短暫、功名虛幻的感嘆,最后又把人生挫折的懊喪引向高遠(yuǎn)之處,將悲慨與超曠結(jié)合起來。
蘇軾把對自然山水的觀照與對歷史、人生的反思結(jié)合起來,擴(kuò)大了詞的生命,賦予了詞昂奮的豪情與超曠的思緒,讀來振聾發(fā)聵。
回過頭來看以上幾首詞,在豪氣與超曠達(dá)觀之下,有著一種壯志,一種報國立功的渴望。蘇軾從小就有一種忠義精神。這種忠義精神貫穿了蘇軾的一生。蘇軾從政為官40年,曾經(jīng)歷過三次貶謫,但一直堅持為官以民為本、做人以廉為首、理政以廉為上。他對國家的政治事務(wù),總是敢于堅持自己的意見,不盲從,不徇私,不肯做圓滑之人,始終保持黑白分明、表里如一的精神。他在地方官任上,始終關(guān)心民間疾苦,努力興利除弊,即使是在被貶后,仍然專注于為民辦實事:在徐州,他帶領(lǐng)官員防洪、筑堤;在杭州,他疏浚西湖,修筑蘇堤;在惠州,他引泉入城,供百姓飲用
毫無疑問,蘇軾是一個富于社會責(zé)任感的士大夫,具有堅定執(zhí)著的品格。他既有士大夫積極入世、剛正不阿、恪守信念一面,又有追求超越世俗、追求藝術(shù)化一面。讀蘇軾的詞,也總會被他詞中那種豪氣正氣浩然之氣所振奮,使人產(chǎn)生更寬闊的胸襟、更堅定的意志。
拓展
蘇軾儒釋道思想的轉(zhuǎn)變
從進(jìn)京應(yīng)試到自請離京,儒家思想主導(dǎo)蘇軾的人生道路
在文學(xué)藝術(shù)方面,蘇軾是一個天才,也是一個全才。他七歲知詩書,十歲有“當(dāng)時之志”,受儒家正統(tǒng)思想的引導(dǎo),以修身為出發(fā)點,愛物仁人、濟(jì)世救民為理想,最終以期實現(xiàn)平天下的偉業(yè)?梢哉f,儒家思想為蘇軾指引了一條十分明確的入世之道。沒有辜負(fù)年華與才華,二十一歲同父兄進(jìn)京應(yīng)試的蘇軾,一舉創(chuàng)下了北宋科考最高分的驚人成績,歐陽修也不禁贊嘆:“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!”且看這首《蝶戀花·春景》:
花褪殘紅青杏小。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枝上柳綿吹又少。天涯何處無芳草! 墻里秋千墻外道。墻外行人,墻里佳人笑。笑漸不聞聲漸悄。多情卻被無情惱。
蘇軾長于豪放,亦善婉約,這首傷春之作意蘊(yùn)豐富,既有對暮春的感傷,又有含蓄婉轉(zhuǎn)的情愛之思,詞終又飽含了一份意欲奮發(fā)有所為卻未能如愿的抑郁之情。縱觀全詞,詩人用朦朧的筆觸將自己的心路歷程表現(xiàn)的淋漓盡致,卻又點到為止,令人回味無窮。其中,“天涯何處無芳草”與“多情卻被無情惱”等句也成為膾炙人口的佳句。
再看這首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》:
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 千里孤墳,無處話凄涼。 縱使相逢應(yīng)不識,塵滿面,鬢如霜。 夜來幽夢忽還鄉(xiāng),小軒窗,正梳妝。 相顧無言,惟有淚千行。 料得年年腸斷處,明月夜,短松岡。
蘇軾與妻子王弗鶼鰈情深,奈何王弗二十七歲便撒手人寰,蘇軾的內(nèi)心悲痛不已,十年后夢中相見,當(dāng)年閨房種種又歷歷在目,不免潸然淚下,寫下這首千古傳誦的悼亡詞。字字句句皆情真意切,這樣的肺腑之聲,實在教人過目難忘。
蘇軾崇敬陶潛,早年為官時便已然了悟了陶潛“人生似幻化,終當(dāng)歸空無”的人生宇宙觀,他說:“人生到處知何似?應(yīng)似飛鴻踏雪泥!碧K軾自嘲的“一肚子不合時宜”大概如此,人生一世,來來去去,不過如同飛鴻在雪地里留下的爪印,雪化了便什么都沒有了?此朴行┫麡O的思想,深藏的是一顆淡泊的心和對于往事的眷戀。鳳翔赴任時與弟遠(yuǎn)別,他賦詩一首,說:“君知此意不可忘,慎勿苦愛高官職。”蘇軾情感豐富、懷揣天下,他是一個極單純的政治者,將入世作為一種途徑,從政是兼濟(jì)天下的一種方式。正所謂“寓于物而不居于物”,蘇軾自入仕起便秉持著一種淡泊名利的品格,太過純正的“愛物仁人”的儒家思想,使他從政的每一步都走的太過剛直。眼看著北宋積貧積弱而導(dǎo)致的民不聊生的局面,蘇軾主張改革,卻反對王安石過于激進(jìn)盲目的措施,此般矛盾的政治態(tài)度,讓蘇軾夾在兩黨之間艱難生存,胸中的一股“浩然正氣”讓蘇軾無法與結(jié)黨營私的人為伍,在既不見容于新黨,又不見諒于舊黨的情況下,蘇軾憤然自請離京。這其中自然有他的深思熟慮,也難免意氣,此番離京終再難得一展宏圖的機(jī)會不免有些遺憾。
但這樣的經(jīng)歷對平步青云的蘇軾而言是挫敗的又是寶貴的,八任知州他積累無數(shù)功績,人生到處又攀上了他文學(xué)造詣的高峰,政治悲劇醞釀文學(xué)成就是一個有理可循的模式,那些真正有才華的文人,政治的失意讓他們清醒了悟,返璞歸真,如陶公豁然:“久在樊籠里,復(fù)得返自然”,如醉翁暢言: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間也”。如此看來,儒道思想大有一種承接的意思,當(dāng)儒家的入世思想使仕人陷入苦海時,佛老思想是他們救贖自己的一種很自然的選擇,由入世到出世,最終選擇遁世,若真如陶潛般“但使愿無違”,倒也不失為一種對人生的超脫。
而蘇軾的不合時宜,又在于此,有人說儒家思想是加法,而道家是減法,儒家要求學(xué)者建功立業(yè),不斷進(jìn)取,而道家要求為人淡泊名利,潔身自好?此泼艿膬煞N思想,對于此時的蘇軾而言卻是同一的,建功立業(yè)卻淡泊名利,因為建功立業(yè)的最終目的是“平天下”,而淡泊名利所要求的正是依托功業(yè),卻不能寄托于功業(yè),迷失自我是人性使然,有太多人在爾虞我詐中忘記了自己最初是為了“平天下”而追求高官職,反而以儒家思想作為偽善的外衣,不擇手段的謀求萬人之上的至尊榮耀,最終落得萬劫不復(fù)。而蘇軾將兩者合二為一,既不加也不減,奉出本心、本我,以道家思想自守,以儒家思想進(jìn)取,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漣而不妖。直到自請離京之前,淡泊名利的道家思想時刻規(guī)正著蘇軾積極入世的人生道路,雖無求仁得仁,但保初心不變。
數(shù)度調(diào)遣,蘇軾人到中年再悟老莊,初心不改
孟子曰:“達(dá)則兼濟(jì)天下,窮則獨善其身!奔鏉(jì)天下很難,獨善其身卻很簡單。蘇軾一生中最為重要復(fù)雜的也是這個階段——自請離京到流落儋州,這漫長曲折而艱險的四十多年歲月中,儒道思想不斷融合,道家思想對蘇軾的人格影響比重不斷加大,他常常會以“道法自然”為精神基礎(chǔ)去思考一些人生哲理。同時可以發(fā)現(xiàn),儒道思想相融的優(yōu)勢顯而易見,蘇軾沒有像其他文人官員那般憂愁怨憤,反而在接連到來的人生困厄 中不斷地思考人生、超脫自我。
時年蘇軾三十四歲,他深惡痛絕官場的蠅營狗茍,深感壯志難酬,遂自請出京,先后任杭州通判、密州、徐州、湖州知州等職。初到杭州時,蘇軾偷得浮生半日閑,過了一段比較清閑的日子。不必再理會黨派紛爭,有時間體悟山水之情。他與客同游杭州,作飲湖上初晴后雨二首,不勝酒力的客人還未完全領(lǐng)略西湖的美景便入醉鄉(xiāng),他為免客人遺憾,便賦詩西湖:“水光瀲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,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!鼻f子主張“妙不可言,言不盡意”,恰如陶潛詩曰: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道家的文學(xué)是這樣一種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精神感悟,它會留給讀者以無限遐想的空間,恰如蘇軾筆下的西湖,不同于白居易寫千山、寫碧水、寫“接天蓮葉無窮碧”的荷花,他直言西湖很美,像西子一般如何都美,這就容易引起讀者的無限遐想而不拘泥于一山一水了。道家所謂大象無形,真正美的事物,是無法用言語描繪出來的。
離京以后,道家思想對于蘇軾的影響逐漸加強(qiáng),主要表現(xiàn)為一種對人生深入淺出的體悟。蘇軾任杭州知州時,送別老友錢穆父時,作《臨江仙·送錢穆父》一詞時,一改以往送別之詞的感傷憂愁的格調(diào),創(chuàng)新意于法度之中,寄妙理于豪放之外,直抒性情,礦大灑脫。結(jié)尾時,蘇軾感嘆: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”雖多少寄托了些仕途縹緲之感,但更多的是對友人的慰勉,人人都是世間的過客,又何必計較眼前的聚散和江南江北呢?這恰是“無為”精神的體現(xiàn),表現(xiàn)出一種得失兩忘、萬物齊一的人生態(tài)度。
在密州時,蘇軾作《水調(diào)歌頭·丙中秋》,詞中句句飽含人生哲理與其對自由的向往:
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。 我欲乘風(fēng)歸去,又恐瓊樓玉宇。高處不勝寒,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。 轉(zhuǎn)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不應(yīng)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 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愿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
道家超然世外的生活態(tài)度,使蘇軾常有“出世登仙”的想法,如他在赤壁賦中說“飄飄乎如遺世獨立,羽化而登仙。”但這種出世的思想此時在蘇軾的心中還比較淡泊,所以他立刻就否定了之前的想法,天宮雖富麗堂皇,卻高寒難耐,不如在月下起舞與自己的清影為伴。不論佛老思想如何助蘇軾超脫,但他始終是一個“務(wù)實”的儒家君子,因為胸懷天下大志,便無法追求那個虛無的精神境界,羽化登仙對于蘇軾而言,更多的是一種寬慰。至此,蘇軾豁然開朗,心中的波瀾也平息了。緊接著,蘇軾望月又生傷情,中秋佳節(jié)不能與弟團(tuán)圓,無限憂愁。蘇軾對于弟弟蘇轍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,故地重游,舉頭望月之時,這份思念之情越發(fā)深刻,以致于他甚至無理的埋怨明月,為何總要離別時才圓呢?但筆鋒一轉(zhuǎn),他寬慰自己又為明月開脫,事實如此,向來難全。他向天下離散人寄出美好的祝福,希望時空不要成為他們團(tuán)聚的阻礙。這表現(xiàn)出詩人對時空、人生這樣一些重大問題的態(tài)度,所謂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時”正是如此,盡管天各一方,但如果能夠精神想通便如同在一處了。詞中蘇軾心緒輾轉(zhuǎn)曲折,波瀾起伏,在現(xiàn)實和期愿中掙扎,好在最終悟出的人生哲理讓蘇軾超脫。他并不完全超然的對待自然界的變化,而是努力從自然規(guī)律中尋求出能夠讓他“隨緣自娛”的生活方式。
這個時期儒家思想仍主導(dǎo)著蘇軾的抉擇以及生活態(tài)度,盡管他已經(jīng)開始對“入世”和“出世”有所糾結(jié),但從《江城子·密州出獵》一詞中就可以看出,“仁人愛物”的儒家君子風(fēng)度讓蘇軾深受百姓愛戴,“千騎卷平崗”和“傾城隨太守”的盛況就是最好的證明。他曾慨言自己“上可陪玉皇大帝,下可陪卑田院乞兒”,他雖才行高世,卻溫和待人,胸?zé)o城府,故為人所喜。而詞中的酒后真言更是句句透露著自己作為儒學(xué)君子的志向:
酒酣胸膽尚開張,鬢微霜,又何妨? 持節(jié)云中,何日遣馮唐? 會挽雕弓如滿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上闕還在自嘲自己已生白發(fā),下闕卻反問兩鬢微霜那有何妨?我仍舊可以為國效力。之于天下大志,此時的蘇軾仍有種不屈不撓的精神。他相信朝廷,認(rèn)為只有在那里才能夠?qū)崿F(xiàn)自己的理想抱負(fù)。
盡管自己不得意,他仍向朝廷竭力保舉五十八歲高齡的的劉景文,使劉得到小小升遷。他勉勵友人的同時也在勉勵自己:
荷盡已無擎雨蓋,殘菊猶有傲霜枝。一年好景君須記,最是橙黃橘綠時。
詩的前兩句寫景,“荷盡”、“殘菊”的蕭瑟之景暗喻兩人已近暮年,緊接著突出一個“猶”字,強(qiáng)調(diào)菊花猶能傲霜斗寒,我們怎么可以因為年邁就對仕途失去信心呢?即使冬景蕭瑟冷落,但不要忘了,來年秋時碩果累累的時刻。可見,蘇軾對仕途和朝廷一如既往的滿懷期望。他自請離京是厭倦黨派之爭,認(rèn)為在那樣的政治環(huán)境下很難一展宏圖,但他認(rèn)為只有入世——積極進(jìn)取,才能實現(xiàn)他平天下的理想抱負(fù),盡管現(xiàn)在失意,但終將守得云開見月明?梢,儒家思想之于蘇軾的根深蒂固,以致于道家思想在政途上也成為它的依托,陶公所謂“心遠(yuǎn)地自偏”的遁世思想之于蘇軾則是“山頭斜照卻相迎”。
可以說,因為名利已經(jīng)遠(yuǎn)去,儒道思想對蘇軾而言就更加的融洽,他不再需要借助功名地位來實現(xiàn)自己的理想,獨善其身讓他沒有束縛,自然曠達(dá)灑脫的多,也是因此促成了他豪放詞風(fēng)的形成。
烏臺詩案到被貶黃州,看蘇軾九死一生的轉(zhuǎn)變
蘇軾調(diào)任湖州知州時,例行公事上表一封,卻被有心人做了文章,說他“妄自尊大”、“包藏禍心”,對皇帝不衷,因而被御史臺逮捕,歷經(jīng)險境,九死一生,終是王安石“一言而決”,使蘇軾從輕發(fā)落,貶謫黃州。這一事件對蘇軾打擊巨大,成為他人生與人格的重要轉(zhuǎn)折點。
初到黃州時的蘇軾是心有不甘的,他抬頭望月時再無“乘風(fēng)歸去”的雅趣,明月已是缺月,起舞再無清影,變作一縷“縹緲孤鴻影”;厥状掖,他心中有恨卻無人能懂,只余無限幽獨孤寂,嘆一句“揀盡寒枝不肯棲,寂寞沙洲冷”。這是佛老思想與“入世”的斗爭,正所謂“良禽擇木而棲”,蘇軾渴望入世,但朝野上下他都無法一展宏圖。
詩人此時是苦悶的,他“夜飲東坡醒復(fù)醉”,百般思索也無法如同從前一般借助佛老排解優(yōu)思,因為此時“出世”與“入世”成為蘇軾心中一個巨大的矛盾,他猶豫不決,向前已無路可走,而自小樹立的當(dāng)時之志又教他不可退縮,該如何呢?詩人心中煩躁,憤憤然道:“長恨次生非我有,何時忘卻營營?”許是想起李白“人生在世不稱意,明朝散發(fā)弄扁舟”的瀟灑肆意,蘇軾心中已隱有抉擇——“小舟從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。
“橫看成嶺側(cè)成峰,遠(yuǎn)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”終于,蘇軾看破了人生真理,選擇了出世,這是一個必然結(jié)果。一個胸懷大志卻無城府的學(xué)者是無法在北宋那樣矛盾紛繁的官場生存的,加之蘇軾不愿違背本心,他沒有遇到康熙盛世那樣好的時代,無法一展宏圖抱負(fù),卻也是這樣風(fēng)雨飄搖的時代,成就了他文壇巨匠的地位。所謂得失,大抵如此。
蘇軾并非自小信佛,事實上,佛教的思想也是在這個時期在他的人格表現(xiàn)中漸趨明朗的。蘇軾有一個叫佛印的好朋友,傳聞佛印的前世是明悟和尚,而蘇軾的前世是五戒和尚,佛印為度化蘇軾轉(zhuǎn)世而來。烏臺詩案以前的蘇軾,或許只以佛印為友,而此時謫居黃州的蘇軾,則已然相信佛印是前來度化自己的人了。他在《南華寺》一詩中如是說:“我本修行人,三世積精煉。中間一念失,受此百年譴。”生死總是能夠讓人看明白很多事情,廟堂之高處也許真的不適合蘇軾。
佛家因果輪回的思想讓蘇軾看破“營營”:“窩角虛名,蠅頭微利,算來著甚干忙。事皆前定,誰弱又誰強(qiáng)!边@里所說的“事”便代表便指名利得失之事,此事自有因緣,得者必強(qiáng),而失者必弱,無需再過分介懷了。此時儒家“積極進(jìn)取”的思想在蘇軾的心中已然泯滅了,“水利萬物而不爭”成為了他這個時期的自處信條。蘇軾曾說:“學(xué)佛老者,本期于靜而達(dá)!贝藭r的蘇軾,也真正攀升到了“靜”與“達(dá)”的境界。且看他醉歸遇雨的抒懷之作:
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風(fēng)吹酒醒,微冷,山頭斜照卻相迎;厥紫騺硎捝帲矡o風(fēng)雨也無晴。
他是逆旅行人,由風(fēng)雨聯(lián)想到自己的人生起落,但蘇軾并不悲愁落寞,他搏擊風(fēng)雨、笑傲人生,回首來路蕭瑟、人生起落,無非是晴雨般尋常而已,那些榮辱得失又何足掛齒?“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。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”佛家認(rèn)為“世間萬物本不可得”,拿起什么就把它放下,愛不釋手是煩惱,難舍難離是痛苦,所以執(zhí)著什么就把它看破,蘇軾已然看破了他從前所執(zhí)著的“橙黃橘綠時”。不過是“人生如夢,一樽還酹江月!
在這個時期可以集中以一首《赤壁賦》來分析,在這篇賦中,蘇軾談及了他參悟的許多人生哲理。有他對自然的崇拜,“白露橫江,水光接天?v一葦之所如,凌萬頃之茫然”; 有對自由的向往,“飄飄乎如遺世獨立,羽化而登仙”;有他對個體生命的思考,“且夫天地之間,物各有主。茍非吾之所有,雖一毫而莫取”,儒家君子的風(fēng)度融入對生命的思考,已然超前于當(dāng)時的時代了;有對宇宙的探索,“寄蜉蝣于天地,渺滄海之一粟。愛吾生之須臾,羨長江之無窮”、“逝者如斯,而未嘗往也。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變者觀之,則物與我無窮盡也”,宇宙是無窮的,個體便渺小至極,而生命短暫,時間時空無盡,用有限感受無限,便可知江山無窮,風(fēng)月長存,天地?zé)o私,世間有如此浩渺的事物又何必為名利榮辱蠅營狗茍。
蘇軾胸中長存浩然之氣,而又利萬物不爭,超脫之后的他以達(dá)天地境界,“誰道人生無再少?門前流水尚能西,休將白發(fā)唱黃雞。”盡管已經(jīng)出世,但消沉過后的他仍秉持著積極的人生態(tài)度,他曾說“詩酒趁年華”,而如今年華老去卻并不服老,他的不屈不撓此時變作了與時間的賽跑,仿佛又回到了曾今傾城出獵時“聊發(fā)少年狂”的他,而顯然,如今的蘇軾已然超越了那時的自我,賦予了自己人生新的意義。
回首蕭瑟一生,蘇軾儒釋道思想的積極轉(zhuǎn)變
蘇軾的思想始終是以儒家的“仁人愛物”為根本的。直至烏臺詩案之前,蘇軾的人生理想都是致君堯舜,不獨獨善其身,更兼兼濟(jì)天下。他在《刑賞忠厚之至論》中提出自己的仁政思想,極受梅堯臣與歐陽修的賞識,此后平步青云,扶搖直上。本以為如此便可“平天下”的時候,王安石震動朝野的變法讓守孝歸來的蘇軾發(fā)現(xiàn),此時的朝廷再也不是他二十歲時所期望的實現(xiàn)理想的舞臺。舞臺沒有了,理想?yún)s不會變。遠(yuǎn)在密州的蘇軾常常借酒抒懷,他仍懷著一腔熱血,期望報效朝廷。但他們沒想到的是,一個例常的奏書被大做文章,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蘇軾,終于泯滅了他致君堯舜的思想,從此真正淡泊名利,但“仁人愛物”的思想教他始終親政愛民,任一方官員,便造福一方百姓。之于自己,蘇軾開始參禪悟道,去體會人生,感受無限。蘇軾曾在《答李之儀書》中說自己年輕時“讀書作文,專為應(yīng)舉而已”。蓋如此,在屢遭貶謫,尤其是烏臺詩案之后的蘇軾,佳作頻出。
起初,蘇軾追求的是遠(yuǎn)大志向,平步青云使他滿懷信心;后來,蘇軾追求的是曠達(dá),人生起落,“利萬物而不爭”使他超脫、超越。蘇軾的一生雖未求仁得仁,但好在舒暢總是多于愁苦的。事實上,一件事情之于自己的喜樂,在于你怎么看待它。而蘇軾最為擅長的一點便是“化解矛盾”。人生中充斥著無數(shù)的矛盾和選擇,蘇軾對于儒釋道思想的靈活轉(zhuǎn)變,使他上至人生大事,下到望月愁思都使自己得到了解脫。
上善若水,厚德載物,天道酬勤。
這就是蘇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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